《方力鈞——100個人口述實錄方力鈞的藝術(shù)歷程》下冊封面
2017年5月，青年作家嚴虹出版了《方力鈞——100個人口述實錄方力鈞的藝術(shù)歷程》上冊，2019年7月，青年作家嚴虹又出版了《方力鈞——100個人口述實錄方力鈞的藝術(shù)歷程》下冊。歷時3年，嚴虹采訪了上百位嘉賓，希望通過這100個人物口述實錄的講述，用100條縱橫交錯的人物線索，刻畫出一個優(yōu)秀藝術(shù)家有血有肉的成長歷史，讓讀者全方位地了解方力鈞多維度的藝術(shù)人生和他所處的那個時代，以及由他引發(fā)的藝術(shù)現(xiàn)象、藝術(shù)事件是如何發(fā)生和發(fā)展，并構(gòu)成一部中國當代藝術(shù)史。此篇文章為張駿口述。
* 人物采訪：張駿，藝術(shù)家
* 采訪時間：2016年11月30日晚11：00點，電話采訪
“我覺得對方力鈞來講，他是邯鄲人，是北方那種士大夫的感覺，他身上有這樣一種氣在里面。比如說我第一次到他宋莊工作室去的時候，應(yīng)該是2010年，給我印象最深的是除了他以外還有很多他的同學(xué)，當時蕭昱也在他的工作室做作品。還有一個導(dǎo)演魏曉平，也住在他的工作室里面，魏曉平跟姜文是同學(xué)，從法國回來。我記得當時突然看到這個場景感覺像是古代士大夫的文化。方力鈞特別喜歡有朋友在一塊，他覺得這個人很有能力，或者欣賞他的藝術(shù)就要請他到家里來，有點像門客的感覺。如果你非要讓我用一句話來概括他，我認為他是絕頂聰明的藝術(shù)家，而且這個聰明是一種智慧，很睿智，他是有大局觀的人。他也很謙虛，可以跟別人交流他的想法。方力鈞是一個有魅力的男人，他會成為一個場合的中心，有一種吸引力。”—— 張駿
方力鉤畫張駿
我是方力鈞畫朋友水墨系列的第一張。他把我的那張畫拿出來跟我講這張畫是整個系列的第一張。畫面里，我一個頭，旁邊還有很多小的光頭，大概幾十個光頭圍著我，那光頭就是他的符號。后來他又畫了一張我一個人的肖像，畫得挺生動的。
手稿這部分作品是方力鈞最近這兩年畫的新東西，都是以筆墨為主的表現(xiàn)方式，我有一種感覺，他在“開悟”群里也發(fā)過一些手稿，我在“開悟”群里講過一句話，其實很多人對當代藝術(shù)有一種誤解，以為當代藝術(shù)是觀念先行，說要不要技法、要不要手上功夫是非常次要的東西，很多人有這種看法。但是，通過看方力鈞這批手稿，我覺得這種說法完全是不對的，應(yīng)該說當代藝術(shù)不僅是有觀念，同時作為藝術(shù)家手上要有非常硬的功夫。
1992年，方力鈞在圓明園工作室
方力鈞這批手稿是一蹴而成的，因為我看過他畫畫如何勾線，作為成熟藝術(shù)家，他對藝術(shù)的把握非常厲害。曾經(jīng)，他跟我聊畫的時候交流了一下這些手稿，我說這個頭特別好，看著這么飽滿，我特別喜歡。他說他也覺得挺好的，但是，他有點害怕畫“油”了。所謂“油”就是圓滑，因為他越畫越順。后來的畫，他用線、用墨都非常成熟。我覺得那種自律的東西是很難體會到的，所以，他當時有點害怕會不會太“油”了。他的手稿有一些表現(xiàn)形式，包括筆墨的線和染色。他后來畫得非常順，順了以后他開始就往回走，他說我還是擔心畫得太“油”了。他有警惕心，對這種東西的度他有一個把握，我覺得這很厲害。手稿就應(yīng)該有一定的隨意性在里面，但這種隨意性反而更考驗人。
我覺得方力鈞這批畫絕對不是“正面”的畫，我指的是他的描述方式，很多人都說怎么不見方力鈞畫女的，畫的全是男的。我的理解是畫一個女的時候，一定是帶漫畫性的，因為他的畫有點漫畫傾向，臉也比較夸張，人物比較生動?？墒钱嬇?，我覺得女的要求不一樣，必須要把她畫漂亮才滿意。方力鈞跟我講他畫我的那張是有一個探討性的，實際上，他覺得畫得坑坑包包，畢竟是第一張，但我覺得很有意思，而且那張畫已經(jīng)送給我了。
我與方力鈞認識應(yīng)該是在九十年代中期，在成都的一個酒吧“12橡樹”，周春芽對我說一會兒方力鈞要來，是他約方力鈞來酒吧，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當時對他的印象就覺得這個人挺特別的，因為他的畫我看過，是最早那批光頭打哈欠的畫，就是“玩世現(xiàn)實主義”的代表作。當我看到他本人，給我感覺很隨和，那時候他跟成都的藝術(shù)家還不是特別熟悉。在此之前，我們沒有見過面，但是我已經(jīng)知道他，因為那時候我還在畫畫，所以比較熟悉他。
方力鉤畫張駿
九十年代初期，看到他的作品感覺很有沖擊力，就很喜歡他的作品，當我后來看到這個人，除了光頭的符號以外，第一眼感覺跟他的作品好像不能特別對得上，因為他的畫面沖擊力太強。但是，后來就對上了，剛開始還不太熟悉，他跟周春芽稍微熟一點，其他藝術(shù)家如果不太熟的話，在一起好像就不會放的很開。
九十年代末期，成都地產(chǎn)商陳家剛在成都做了上河美術(shù)館，這個美術(shù)館應(yīng)該是中國第一家私人美術(shù)館。陳家剛請周春芽和張曉剛幫他選一批藝術(shù)作品，嚴格地講，他作為開發(fā)商對當代藝術(shù)不是特別了解，只是喜歡藝術(shù)，通過身邊的這些人，他就慢慢掌握了藝術(shù)的脈絡(luò)，就有了很多優(yōu)秀藝術(shù)家的資源，包括方力鈞、岳敏君、葉帥等，這些藝術(shù)家后來都在他的美術(shù)館做過展覽。相比其他藝術(shù)家，方力鈞來成都要多一些。那時候成都有雙年展，而且1998年、1999年，張曉剛還在成都，后來因為離婚離開成都了。
我們倆真正開始交集多了起來應(yīng)該是在2009年我做五彩基金的秘書長。2009年，周春芽成立五彩基金就找到我，讓我來負責這個機構(gòu)，我跟方力鈞真正熟悉起來是在這之后。他來了成都，周春芽、楊凱約大家一起吃飯，我們在一起聊天比較投緣。我感覺那段時間方力鈞在成都相對多一些，因為那時候成都有一個藍頂?shù)乃囆g(shù)群落，周春芽建議方力鈞可以在成都有一個自己的工作室，希望他能夠到成都來畫畫。在幾次與方力鈞的交流中，我感覺他是一個非常質(zhì)樸的藝術(shù)家，他在中國藝術(shù)圈也算是大藝術(shù)家了，但他和朋友交往的時候是非常質(zhì)樸的，而且很誠懇。他不會拒人千里之外，一般有一定的學(xué)術(shù)地位，在社會上影響比較大的藝術(shù)家可能會有很難接觸的一面，但是我發(fā)現(xiàn)與方力鈞在一起完全沒有這個障礙。我們倆在一起非常談得來，而且關(guān)系很近。
我作為五彩基金的秘書長，肯定希望像方力鈞這種有影響力的藝術(shù)家能夠支持五彩基金，因為五彩基金是用藝術(shù)的方式幫助殘疾人，當時周春芽有這種考慮，他說我們還是盡量讓藝術(shù)家參與慈善捐助，讓更多的藝術(shù)家能夠參與進來，畢竟五彩基金是以藝術(shù)為主體幫助殘疾人的公益基金，也有其他方面的人來幫助殘疾人，但是藝術(shù)家來幫助意義就更大。
方力鈞曾經(jīng)參與了汶川地震公益活動，他還通過藝拍捐過畫。五彩基金第一次舉辦晚宴活動，他正好到成都來辦其他事情，當他聽說我們在香格里拉做慈善晚宴，用一桌賣多少錢的方式籌款，一桌可能要幾萬塊錢，這個錢全部是捐給五彩基金的，方力鈞也買了幾桌。陸陸續(xù)續(xù)的，他也以其他的方式幫助過五彩基金。
方力鉤畫張駿
方力鈞經(jīng)常來成都，我從朋友的角度建議他在成都買房，我覺得他每次來成都住酒店很麻煩，成都的房價相對便宜，不如買房居住更適宜。有一次，我邀請他到家里玩，他覺得我家小區(qū)的環(huán)境挺好，當他聽說劉家琨跟我住同一個院，比較相信劉家琨這個建筑師的判斷，就在我們院買了房子。我和方力鈞成了鄰居。后來，他把父母接到成都住了一段時間。當時，他在成都買了房子后特別高興，就把我?guī)У匠?，他給自己買了一輛自行車，也給我也買了一輛自行車，我要給他錢，他不干，他說可以騎著玩，因為他覺得成都不大。
我覺得方力鈞這個人很特別，我曾經(jīng)在其他地方也說過這件事，有時候方力鈞在飯桌上的表現(xiàn)是嘻嘻哈哈的，給人感覺好像有點反文化。那種潑皮形象，乍一看感覺什么事都無所謂。我作為他的朋友，非常了解其實他不是這樣的。比如說他到成都來買房子、買了車，我們倆一起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他問我成都的書店在什么地方？有一天，我陪他騎自行車至少逛了兩個新華書店。由于買了太多書，我們倆的自行車根本裝不下，后來我找了一個朋友幫忙，讓朋友開車過來把我們買的書全部裝走。方力鈞在書店買了特別多關(guān)于歷史的書，他的閱讀方向比較明確，有關(guān)歷史的書他都要大量的閱讀。當然也有藝術(shù)類的書，藝術(shù)家買藝術(shù)類的書很正常，除此之外，他買了很多跟歷史有關(guān)的書。
方力鈞這個人有非常睿智的一面。他到成都來，那時候我們已經(jīng)是非常好的朋友了，我非常希望讓他能到成都來定居、生活，為此，我還想了很多的辦法，包括介紹茶館讓他去掏耳朵，茶館是成都人的休閑方式，跟全國其他城市有區(qū)別，他們的工作就像玩一樣。成都唯一不好的就是雨水和陰天太多了，陽光比較少，如果陽光充分一點的話，這個城市就非常適合他了，因為他是北方人嘛，我對他說你肯定就會非常喜歡。他一句話就給我回復(fù)了，他說如果都跟北京一樣有太陽，那么成都就是另外一種文化了。他判斷一個事情很準確，包括成都的文化，當時我跟他講如果成都像北京就好了，你肯定愿意來了，有太陽，加上休閑。他說恰恰相反，如果真是像北京那種天的話，成都又是另外一種文化氛圍了。從氣象就能感覺到地域文化的特殊性，他有這樣一種判斷力。他覺得成都的綠化好，因為它的氣候比北京暖和一些，方力鈞覺得這一點挺好的，而且成都各方面又新鮮。
我認為方力鈞在成都買房子不一定跟我有關(guān)，但確實是他到我家里來做客，他覺得周圍的環(huán)境挺好的，因為成都綠化好，還有房子的價格跟北京比特別便宜，不是因為我跟他講才在成都買房，我覺得他應(yīng)該是有自己的考慮。當時他父親還在世，他就把父母、小孩都接到成都來住。印象里應(yīng)該是2010年。后來，我們的交集就更多一些，那時候他在成都還沒有藍頂工作室。
他在成都住了一段時間，藍頂藝術(shù)區(qū)正在修第二期，有很多人請他去看，因為他跟藍頂?shù)乃囆g(shù)家都比較熟悉。他剛剛在成都買了一套房子，那時候還沒有藍頂工作室，他想畫畫，于是又在同樣的單元買了一套房子，專門畫他的小畫，在這個過程中間藍頂開始修第二期了，他就在藍頂買了新的工作室。他買了工作室后我們的交集肯定就更多了，因為他來的時間就比較多了。他這個人有一個習(xí)慣，每次來都發(fā)一個信息“到了”。
方力鈞從不愿意麻煩人，比如說來成都了提前打招呼，讓我們?nèi)ソ铀?，我們這里離機場近，但他很少讓我們接他，除非有小孩或者是有其他人，沒辦法了，他會委托一下，一般他不會這樣，所以他很少麻煩別人。他來了成都以后大家聚一聚，在一起喝大酒很開心。
說起來挺好玩，他在成都有兩套房子，包括后面他在藍頂有工作室，但他還是常住酒店，酒店離他住的地方走路都不到5分鐘。我都不理解他的這種習(xí)慣，可能他覺得比較麻煩吧，也可能跟他常年在外的藝術(shù)生活方式有關(guān)，包括他參加自己的展覽、朋友的展覽，到各個城市、各個國家，都是住酒店，我想這也是一種生活習(xí)慣吧。也許如果家里長期有人住，有人打掃衛(wèi)生，可能會不一樣。后來因為他父親不在了，房子就空起來了，他也不想租出去給別人住，一直就那么空著，鑰匙交到我這里。我們倆是兩個隔壁單元，他家的鑰匙一直放在我這里。當時他買兩套房子，配的就是兩套鑰匙，每套房子的鑰匙都交給我一套，一直都是這樣。我也覺得挺正常，我想他在成都買房子肯定也考慮到了如果有朋友來成都可以借住在他家里，我們都住在一個院里，萬一來個客人想住在他的房子里，他不在的情況下我也可以替他接待一下。
每次他來成都，我們就約在一起吃飯。在藝術(shù)圈，方力鈞喜歡喝酒是出名的，他這么喜歡喝酒，但我沒有見過他喝醉過，我覺得這也是他的本事，我都醉過好幾次。通過喝酒，我發(fā)現(xiàn)他是一個非常有分寸的人，一般人喝酒是很放肆的，他是非常有克制力的人，在喝酒上從來不誤事。
我覺得對方力鈞來講，他是邯鄲人，是北方那種士大夫的感覺，他身上有這樣一種氣在里面。比如說我第一次到他的宋莊工作室去的時候，應(yīng)該是2010年，給我印象最深的是除了他以外還有很多他的同學(xué)，當時蕭昱也在他的工作室做作品。還有一個導(dǎo)演魏曉平，也住在他的工作室里面，魏曉平跟姜文是同學(xué)，從法國回來。我記得當時突然看到這個場景感覺像是古代士大夫的文化。方力鈞特別喜歡有朋友在一塊，他覺得這個人很有能力，或者欣賞他的藝術(shù)就要請他到家里來，有點像門客的感覺。那一年，方力鈞在望京還有一家很大的海鮮店，我去的時候他請我到他的海鮮店吃飯。
方力鈞在藍頂有工作室不久，然后又在景德鎮(zhèn)有了自己的工作室。那是2013年了。景德鎮(zhèn)工作室弄好了以后，他專門邀請我去過景德鎮(zhèn)。我們倆一塊去的，在景德鎮(zhèn)玩了幾天，那個地方非常好，他經(jīng)常到小鎮(zhèn)上去玩。我在景德鎮(zhèn)待了一周，每天早晨起來以后就到陶瓷市場看看做陶瓷顏料的東西，我也不太懂這個，但是我陪著他去看一看，我也想拍幾張照片，所以就跟著他看有什么細節(jié)可以拍。如果需要有什么東西要買的，他記下來助手就幫他買下來。有時候去看看土窯，就是老的窯。我們開車去到郊外，還專門跑到做硯的小鎮(zhèn)，他去專門買筆硯。我們一家家的去看制硯，都買了一些。有時候我們就到處吃吃，方力鈞很會吃。這可能跟他做過餐飲有關(guān)。比如說他到成都吃的東西，你感覺他不講究，實際上確實很好吃。他吃上了就不換了，每次來都要到這個地方吃。他所有吃過的餐廳絕對不高大上。我印象最深的是知道他的這個習(xí)慣以后，我?guī)コ院贸缘幕旧隙际呛芷茽€的小餐館，離我們住的地方不遠。他喜歡吃小餐館的豆瓣魚，做得特別好。他到景德鎮(zhèn)也是這種習(xí)慣，景德鎮(zhèn)的朋友也都知道他的這個習(xí)慣，他吃的餐館肯定好吃，但是環(huán)境絕對不會是高大上。
很多人不理解方力鈞一年怎么做這么多的展覽，他哪來的時間畫畫，一會兒在北京，一會兒在成都，一會兒在武漢……感覺他老是在各個地方走動。但是我看到他特別勤奮的畫畫，比如說他在成都，白天的時間，如果沒有其他的活動，他一般是不見客的，每次到成都來也不跟誰打招呼，就是跟一兩個人講一下他來了，也是為了一起吃飯嘛，他巴不得天天在他的工作室畫畫，要么畫一個小畫，目前在成都畫的水墨多一些。而且他起床的時間特別早，他是一個很勤奮的藝術(shù)家。我聽郭偉說過一句玩笑話，方力鈞對他說：“郭老師，你不要太辛苦，要玩，天天畫什么畫。”郭偉說：“方老師叫別人玩，他自己一直畫。”
我覺得方力鈞一年展覽量是非常大的，實際上他是一個很勤奮的人，我經(jīng)常在他工作室看他畫畫。沒事的時候你跟他聊天也可以，跟他喝茶也行，沒關(guān)系，這都不影響他畫畫，再多的人在他周圍也沒關(guān)系，他畫他的畫。有時候大家覺得不好意思打攪他了，他覺得一點影響都沒有，身邊有多少人都不會影響他畫畫，他也不會因為你來工作室坐著非要照顧你，他也不是那種人，他是該畫就畫，我覺得這點比較好。去的人也覺得挺輕松，到他那坐一坐，聊一會兒天，又不影響他工作，這是最好了。
如果你非要讓我用一句話來概括他，我認為他是絕頂聰明的藝術(shù)家，而且這個聰明是一種智慧，很睿智，他是有大局觀的人。他也很謙虛，可以跟別人交流他的想法。方力鈞是一個有魅力的男人，他會成為一個場合的中心，有一種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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