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州窯瓷器上的元曲
進(jìn)入金元時期，元曲取代宋詞，成為獨領(lǐng)風(fēng)騷的新的文學(xué)形式。元曲興起的中心是在大都（今北京），磁州窯正位于元曲普及的北方，尤其是元曲中運用了大量北方的方言俗語，通俗易懂，別有情趣，而且貼近百姓生活，適合民間口味。因此，元曲成為元代磁州窯瓷器上重要的書寫內(nèi)容。
磁州窯瓷器上的元曲為散曲小令，散曲是一種配合音樂歌唱的長短句，所謂散曲是指分散的單只曲詞， 是相對于整本的元雜劇說的。元曲是由宮調(diào)、曲牌和內(nèi)容提示三部分構(gòu)成。元曲中的宮調(diào)有十二種，分別是仙呂宮、南呂宮、黃鐘宮、正宮、大石調(diào)、小石調(diào)、般涉調(diào)、商調(diào)、商角調(diào)、雙調(diào)、越調(diào)。每種宮調(diào)分別表達(dá)不同的感情色彩。而曲調(diào)則多達(dá)335個，它們分別對應(yīng)十二種宮調(diào)。但書寫在瓷器上的元曲，往往忽略內(nèi)容提示，標(biāo)題上只有宮調(diào)和曲牌。如《高平調(diào)·木蘭花》《雙調(diào)·行香子》《中呂宮·七娘子》《大石調(diào)·風(fēng)流子》等，但更多的元曲只出現(xiàn)曲牌，而不寫宮調(diào)，如山坡羊、寄生草、落梅風(fēng)、朝天子、慶東原、紅繡鞋、喜春來、慶宣和小桃紅等。其中不乏名家名人的曲作，更為可貴的是還有許多佚名的作品，不僅可以展示元曲的原生態(tài)狀況，而且能夠充實和補正元曲的內(nèi)容，尋覓元曲在民間流傳的蹤跡。
元曲一般字?jǐn)?shù)較多，所以它均書寫在器型較大的枕和體量較大的瓷瓶上。為使字體少占地方，篇幅較長的元曲還采用剔劃的手法進(jìn)行書寫，雖不如毛筆字瀟灑流暢，但筆劃細(xì)密，布局嚴(yán)謹(jǐn)，頗具硬筆書寫的功底。同時元曲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因而成為瓷器斷代的重要依據(jù)。下面介紹10件有代表性的帶有元曲的瓷器。
這件瓷枕（圖1）為豆形，通體施綠釉，立面環(huán)周有隨意勾劃的線條和卷草紋。枕面用五條細(xì)線勾成豆形開光，開光外為卷云紋，豆形開光內(nèi)又劃出一個長方形的框，框的右側(cè)寫有曲調(diào)“高平調(diào)”，左側(cè)寫有曲牌“木蘭花”，框上為一朵牡丹花卉，框中為詩文：“過邯鄲故國，遣行客，感傷多。見舊日樓臺，昔時禁苑，狐兔為窠。英雄到今何在，漫遺留舊跡葬高坡?？沼姓郾畨膬?，歲深麗漬文訛。蹉跎。暗想榮枯，今古事，類南柯。（被）似箭光，論賢愚貴賤，迤逶消磨。百年有如閃電，任蠅頭利祿且休呵，假使功名寶貴，問君終久（究）如何。”這是一首憑吊趙都邯鄲古跡的感傷之作。趙國曾是戰(zhàn)國七雄之一，邯鄲曾是趙國的都城，劉邵曾在《趙都賦》中盡情描繪了邯鄲的雄偉與奢華，而眼前的趙都卻是狐兔為窠，遍地折碑壞塚，今昔盛衰的對比，引發(fā)出詩人不盡的感傷與悵惘。
▲ 故宮博物院收藏綠釉劃花豆形“木蘭花”詞曲枕（圖1）
此罐（圖2）通體施綠釉，釉下墨書“山坡羊”：“猛聽得情人呼喚，小妹妹不得方便。你敲得窗欞兒連聲響，險些兒不著爹娘瞧見?；５梦艺玖⒃陂T前，親親不知在哪邊？聽了一聲心肝肉兒，唬得奴渾身汗。告哥哥你且回家也，小妹妹不得回轉(zhuǎn)。聽言，好夫妻不得團(tuán)圓。”詞曲完全是元雜劇的唱詞，通過通俗生動的語言，將男女私會的動作及心理活動表現(xiàn)得惟妙惟肖。綠釉瓷器過去被認(rèn)為是金代的產(chǎn)品，但上述兩件瓷器上的元曲，表明元代也生產(chǎn)綠釉瓷器。
▲ 山東蒙陰出土綠釉劃花“山坡羊”詞曲大罐（圖2）
這件瓷枕（圖3）為河南當(dāng)陽峪窯燒造，枕為書頁形，長49.5厘米，寬19厘米，高13.6厘米，枕形碩大，屬兩人共用枕。由于枕面上的詩文均為纏綿悱惻的情詩，說明它為“同床共枕”的夫妻枕。枕的四壁和枕面的邊框剔刻著連綿的綠葉紋，線條流暢素雅。綠葉圍合的兩片白色書開頁形開光內(nèi)分別寫有兩首曲，曲調(diào)為“中呂宮”，曲牌為“七娘子”：“月明滿院晴如晝，澆池塘，四面垂楊柳。淚濕衣襟，離情感舊，人人記得同攜手。從來早是不廊溜，悶酒兒，渲得人來瘦。睡里相逢，連忙走，只和夢里廝混逗。”另一首為：“常記共伊初相見，對枕前，說了深深愿。到得而今，煩惱無限，情人覷著如天遠(yuǎn)。當(dāng)初留意非情淺，奈好事，間阻離愁怨。似捎得一只珠，珍珠米飯，嚼了卻交別人咽。”曲文描寫了主人公經(jīng)歷了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后，離情的傷感也怨愁，表達(dá)了相愛不能相守的纏綿悱惻的思念之情。因是寫在雙人共用的枕上，更增添了漫漫長夜的惆悵之感。
▲ 日本白鶴美術(shù)館收藏三彩“七娘子”曲文枕（圖3）
這件瓷枕（圖4）上的元曲曲調(diào)為“雙調(diào)”，枕為亞腰形，長25.5厘米，寬13.5厘米，高13.3厘米，河南窯燒造。瓷枕兩端為正方形，中央各有一氣孔，周圍飾黃地綠葉、白色五瓣花朵。枕的前立面滿飾黃地、白葉、綠色花蕾紋帶，中部束腰處為綠地，刻劃行書詞寄“慶宣和”四首。第一首：“人生百歲七十多，受用了由它。捻指數(shù)，光陰急如梭，每日個快活。”第二首為：“生辰日，酒滿杯。只吃得玉樓沈醉。落梅風(fēng)，將來權(quán)當(dāng)禮，每一字滿壽千歲。”第三首為：“寒山拾得那兩個，風(fēng)風(fēng)磨磨，拍著手，當(dāng)街上笑哈哈，倒大來快活。”第四首為：“榮華富貴我不知，來□□提。每日醒醒□□沈，只不談歲非。”人生七十古來稀，在壽宴上，老人瀟灑快樂的神情感染著每一個人。寒山、拾得是兩位著名的師僧，也是后人傳說中“和合二仙”，他們行跡怪誕，言語非常，超凡脫俗、自由自在地享受快活人生。
▲首都博物館收藏三彩劃花“慶宣和”曲文枕（圖4）
另外，洛陽博物館收藏的三彩劃花“慶宣和”“賞花時”曲文枕、日本松岡美術(shù)館收藏的三彩劃花“慶宣和”“落梅風(fēng)”“喜春來”詞曲枕、安徽省中國徽州文化博物館收藏的三彩劃花“寄生草”詞曲枕，從造型、紋飾、詞曲小令風(fēng)格、書法筆體等判斷，均出自一人之手。
此瓷枕（圖5）長27厘米寬18.5厘米高12厘米。枕為長方八角形，枕的立面為一圈纏枝花卉，枕面用粗細(xì)線組成邊框，枕面中央有一長方形框，方框外側(cè)，右端為曲調(diào)“中呂調(diào)”，左側(cè)寫有曲牌名“滿庭芳”，方框內(nèi)為詞曲：“綠水澄清，輕云微暮，敗葉零亂，空階畫堂人靜。明月夜徘徊，又是重陽近也。聞幾處砧杵聲，催西窗外風(fēng)搖翠竹，疑是故人來。臨高空佇立，新愁未盡，往事難猜，問檻邊金菊，還以誰開。漫到愁來滯酒，酒未盡，愁已先回，憑欄久，金波漸遠(yuǎn)，白露點青苔。”曲中描寫了重陽時節(jié)，暮色滄茫，作者登高遠(yuǎn)眺，遙望空中明月，近觀盛開的金菊，心中的愁緒，如浮云般在無邊的秋夜中慢慢散開。
▲ 湖南省博物館收藏白地黑花“滿庭芳”曲文枕（圖5）
此枕（圖6）為云頭形，長27.4厘米，寬18.5厘米，高12.2厘米。枕為云頭形，枕的立面為一圈卷草紋，枕面用粗細(xì)線組成邊框，枕面中央有一長方形框，方框外側(cè)右端為曲調(diào)“大石調(diào)”，左側(cè)為曲牌名“風(fēng)流子”，方框內(nèi)為詞曲：“洛陽西樓，悗踈（疏）林外，翠靄碧煙。浮想三千麗質(zhì)，到今何在，鳳樓空鎖，寒雨深秋。因追念，自古興與廢，怎不遣人愁。繁華巷陌，綺羅臺榭，半來禾黍，半是荒丘。瀟索西風(fēng)里，憑欄久空，恁遣我凝眸?？皣@舊游，滿目一夢愁愁。又早是，對景傷懷，那更歲華蹤跡，荏苒淹留。欲問恨情多少，洛水東流。”詞曲描寫了曾經(jīng)昌盛至極的洛陽城，如今人去樓空，滿目蕭瑟，高臺厚榭已化為荒丘，昔日的繁華已隨洛水東流而去。
▲ 河南禹州鈞官窯址博物館收藏扒村窯白地黑花“風(fēng)流子”曲文枕（圖6）
枕為（圖7）云頭形，枕的立面為一圈卷草紋，枕面用粗細(xì)線組成邊框，枕面中央有一長方形框，方框外側(cè)右端為曲調(diào)“雙調(diào)”，左側(cè)為曲牌名“行香子”，方框內(nèi)為詞曲：“寒暑催遷，名利縈牽，得祿時平地神仙。忙中光影，最哀長年，也有人，也由地也由天。春風(fēng)似杳，秋水香蓮，小池塘楊柳輕臺。一筇床畔，千卷窗前，有時行，有時坐，有時眠”。詞曲描寫了一位讀書人通過寒暑苦讀而步入仕途，雖然忙忙碌碌，但閑暇時節(jié)，回到自己的書房，看著窗外池塘內(nèi)的蓮花和岸邊的楊柳，卻也悠閑自得。
▲ 故宮博物院收藏扒村窯白地黑花“行香子”曲文枕（圖7）
此枕（圖8）為河南新密窯溝窯出產(chǎn)，為八角形，長25厘米，寬21厘米，高12厘米，許昌老城采集。枕面由外兩條線、內(nèi)單條線組成的邊框，邊框涂飾黑彩，邊框內(nèi)依八角用豎線分成八部分，內(nèi)剔劃波浪紋。枕面開光內(nèi)右側(cè)為曲調(diào)“黃鐘宮”左側(cè)為曲牌“記得慢”，中間為詞曲：“群花伴岸漸煦日，黃驪巧弄春色。乍雨乍晴天氣，將近寒食，病酒是甚情懷，往事杳無消息，新雁少爭如向日，未與相識。而今怎忍輕擲奈笑語，蘭堂欹醉瑤席。自恨對花臨月，長是思憶。邃館正夜如年，舊恨新愁堆積，才了依前又還記得。”詞曲描寫清明時節(jié)，主人公望著滿目的春色，心中充滿了思念的愁緒，只得借酒消愁，度日如年。
▲ 故宮博物院收藏的白地黑花“記得慢”曲文枕（圖8）
這件瓷枕（圖9）上的元曲曲調(diào)為“中呂宮”，1984年磁縣城南加油站元墓出土。枕呈長方形，長28.5厘米，寬16.5厘米、前高11.5厘米，后高14.2厘米。枕底印有上荷葉覆蓋下荷花承；托的豎式“王家造”窯戳。枕的三面書文字，枕的前立面開光內(nèi)題六言詩一首，后立面開光內(nèi)書小令一首，枕面開光內(nèi)行楷書“山坡里羊”小令一首，：“風(fēng)波實怕，唇舌休卦（掛），鶴長鶴短天生下。勸魚（漁）家，共樵家，從今莫說賢魚（愚）話，得道助多失道寡，漁（愚）也在他，賢，也在他。山坡里羊。”這首小令為元代陳草庵的“嘆世”之作。陳草庵是元代有名的散曲作家，這首小令曾收入《全元散曲》中，書中稱“山坡羊”，而瓷枕上則稱“山坡里羊”。
▲ 磁州窯博物館收藏白地黑花“山坡里羊”曲文枕（圖9）
這件瓷枕（圖10）上兩個曲調(diào)均為“中呂宮”。枕為長方形，長31.5厘米，寬17.8厘米，高16厘米。枕的前立面開光內(nèi)為墨竹紋，后立面開光內(nèi)為折枝牡丹，兩端分別墨書“高枕無憂”“招財利市”，枕面以五道細(xì)線組成邊框，開光內(nèi)楷書“越調(diào)·斗鵪鶉”：“（鶴）背乘風(fēng)，朝真半空。龜枕生寒，游仙夢中。瑞日融和，祥云峙聳。赴天闕，游月宮。歌舞吹撣（彈），前后簇?fù)怼?rdquo;“紫花兒”：“晝錦堂筵開玳瑁，玻璃鐘（盅）深（盞滿）泛流霞，博山爐細(xì)裊香風(fēng)。屏開孔雀，褥隱芙蓉。檜柏青松，瘦竹寒梅浸古銅。清（暗）香浮動，品竹調(diào)弦，走斝飛觥。”“斗鵪鶉”以豐富的想象，描寫了仙鶴云游天闕和月宮的情景。“紫花兒”描寫了盛宴上的富麗堂皇與豪華的排場。這兩首小令出自蒙古貴族童童學(xué)士，他曾任集賢侍講學(xué)士。泰定年間升任河南行省平章，后又調(diào)任江浙平章政事。此小令為作者在江浙任職時所作。
▲ 磁州窯藝術(shù)博物館收藏白地黑花“斗鵪鶉”“紫花兒”曲文枕（圖10）
元曲是由宋詞演化出來的，辨別瓷枕上的元曲，難度是如何區(qū)別兩者的不同，從上述曲文中可以看出，宋詞為中原的曲調(diào)，雅致、莊重，更具文人氣息，而元曲主要是來自北方游牧民族的曲調(diào)，因而通俗、風(fēng)趣，具有濃郁的生活氣息。
鏈接：http://www.4590045.com/cizhouyao/2021-07-28/4664.html
（更多好文 請加小編微信happy_happy_maomi）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