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眼井村有個老梗。
老梗是墓生子，生下來嘴里就有一顆牙，收生婆一看，忙不迭地說，跟他娘一樣命硬，活生生地克死了他身強力壯的爹。
老梗小名留根，因為脖子比一般人長出好多，便得了個“長脖子老梗”的外號，為了叫起來省勁兒，直呼老梗。
老梗長大了，脖子更長。
老梗水性極好，還無師自通會一手按摩推拿的絕活兒，跌傷摔壞，崴腳脫臼，有時疼得嗷嗷叫的，老梗一搭手就好，還有受傷部位腫得像轆轤，老梗按摩幾次，再找些野草野蒿，熬了水洗洗就沒事兒了。老梗給人看病，分文不收。有時候半夜，有時候剛端起碗，飯還沒有扒拉兩口，有人來叫，起身就走。三里五村的人編了一個順口溜:老梗神，老梗巧，摔傷了跌壞了，不花錢，不買藥，長脖子一到全好了。公社衛(wèi)生院院長聽說老梗的本事，幾次三番請老梗去當(dāng)醫(yī)生，一是可以農(nóng)轉(zhuǎn)非，二是每月都能掙工資，三是能娶個好老婆。沒想到老梗不愿意離開大眼井村，愿意守著幾畝薄田，守著老娘過時光。衛(wèi)生院院長氣得直跺腳，罵老梗“傻蛋”。
一天，一對乞丐母子，流浪到村里，大乞丐摔斷了腿，蜷縮在村口土地廟，小乞丐又怕又餓，一個勁兒地哭。老梗路過，二話不說，背起大乞丐拉上小乞丐回家。老梗醫(yī)好了大乞丐的傷。
下個月老梗就要結(jié)婚了，老梗對象把老梗約到媒人家，讓老梗把乞丐母子打發(fā)走?；槭赂娲?，村里人都說老梗傻。
乞丐女人把老梗家打理的井井有條，老梗娘整天高興得合不攏嘴。乞丐女人梳洗一番下田，驚艷了全村人，都說老梗上輩子積了德，這輩子有福氣，撿了個賊漂亮賊漂亮的老婆，還啥勁不費白得了個半大小子。村里人還說，老梗老早就跟這女人相好，這小子是老梗的私生子。
村南不到兩百米的地方，有個大坑，最深處有三四十米，井口直徑一百來米，這坑能自個兒往外冒水，即使大旱年也從來沒有干過，人們管這地方叫大眼井。村里人用這里的水澆地洗菜洗衣服，每年夏天都有人洗澡淹死。有一年死了七個人，有大人也有小孩兒。村里的老人說這些淹死的人，是被大眼井井神招去的。老梗不信這個邪，說什么神啊鬼的，都是人的問題，如果不下水，怎么會淹死？村里的老人聽了，覺得有道理，可是怎么解決人的問題呢？老梗說，到了夏天我盯著。從那時開始，每到夏天，老梗守著大眼井，好幾年過去了，再沒有人被淹死。
這天日頭很毒，樹上的知了沒完沒了地叫，一群孩子隱蔽在大眼井旁邊的小樹林里，想等老梗困得打盹或者睡覺后，跳進去洗澡。
老梗守在井沿上，小乞丐慌慌張張跑過來喊，爹，快回吧，奶奶心口疼得厲害，老梗風(fēng)一樣地刮走了，孩子們下餃子一樣跳進水里。
老梗用排子車?yán)?，乞丐老婆跟在后面，剛出公社衛(wèi)生院大門，就有幾個人來找他，說有六個孩子在大眼井出不來了。老梗把排子車?？吭诼愤叄瑖诟览掀爬锫易?，然后風(fēng)一樣刮走了。
一個猛子扎進去，長脖子露出水面，一個孩子被老梗拖出來，淺水區(qū)的人們，趕緊過來接力。六個孩子都被老梗救上來了，精疲力盡的老梗，長脖子在水面上越來越短，越來越短……
留根兒——
老梗娘由老梗老婆攙扶著，顫巍巍地走到大眼井邊，望著空曠的水面，一聲接一聲地喊。
老梗——
大眼井周圍，聚集了大眼井村所有的村民，大家也跟著一聲接一聲地喊。
突然，水面上一個漩渦，長脖子從水里鉆了出來，抹抹臉上的水，沖著大家傻笑。
作者簡介：
史越，邯鄲市小小說學(xué)會副秘書長，作品散見《當(dāng)代小小說》《邯鄲文學(xué)》《邯鄲日報》《參花》《河北科技報》等80多家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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