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學者怎說康熙人生七段論 

——讀史景遷《康熙帝的人生七大階段》札記

法國傳教士李明1696年出版的《中國現(xiàn)狀新述》書中的康熙皇帝畫像  （圖源網(wǎng)絡(luò)）    

讀西方人的書籍，有時真是欽佩他們的創(chuàng)造性思維，一些看似匪夷所思的想法，仔細閱讀還真是蠻有道理。例如著名的美國漢學家史景遷，在1967年他的《中國縱橫》第二編中有一篇《康熙帝的人生七大階段》論文，居然將康熙皇帝與莎士比亞的戲劇聯(lián)系在一起。論文將康熙皇帝六十八年的人生經(jīng)歷，套進了莎士比亞戲劇《皆大歡喜》中所說的“人生七個階段論”，讀來生動有趣。

莎士比亞在《皆大歡喜》中借劇中人之口，說道：全世界是一個舞臺，所有的男男女女不過是一些演員。他們都有下場的時候，也都有上場的時候。一個人的一生中扮演著好幾個角色，他的表演可以分為七個時期。那么，史景遷在他的書中（以下簡稱史文）是如何說康熙帝人生的七段論的呢？

第一，“嬰孩”階段。史文簡述了康熙的家族和嬰孩期的經(jīng)歷，其中講到了他得過天花，但康復(fù)后的免疫力，幫助他幸運地奪得了皇帝的寶座。第二，“學童”階段?？滴醪]有“不情愿地嗚咽著上學堂”，他四歲起就喜歡讀書，并樂此不疲。五歲以父為志，七歲為民祈福。1611年順治突然去世，七歲的康熙帝即位。這個七歲的小孩自然是沒有實權(quán)的，四位滿族攝政大臣統(tǒng)治著國家。第三，“情人”階段。史文簡述了康熙的婚姻和子女情況，他和侍女烏雅氏在不太正式的場合生下了皇子，也就是未來的雍正皇帝。至于第四、第五階段，那就是康熙人生最輝煌的時期了。

第四，“軍人”階段。康熙以軍人的姿態(tài)出現(xiàn)，1669年他擊敗鰲拜，顯示了他有膽有識。1673年，經(jīng)過八年內(nèi)戰(zhàn)，他平定了三藩之亂。1681年，他從鄭成功后人手里收復(fù)了臺灣。1683年，他第一次西巡，“宣示他本人君臨天下”。1690年，他御駕親征平定噶爾丹。

第五，“法官”階段?？滴醯鄣?ldquo;武士”形象逐漸讓位于“民政長官”的形象，這便是莎翁所說的“法官”時期。在他統(tǒng)治的1695年到1715年間，“既有從生命中汲取的慈悲為懷，也有從經(jīng)驗中獲得的冷峻嚴酷”。史文講述了康熙慈悲為懷的一面，他與耶穌會士相處得非常融洽，頒布允許基督教活動的圣旨。他于1699年到1707年四下江南，1711年之后開始執(zhí)行“盛世滋丁，永不加賦”的政策，對情節(jié)較輕的腐敗并不會過分追究，還特別注重協(xié)調(diào)漢人和滿人的關(guān)系，保持滿人集團和漢人集團的平衡。

史文也講述了康熙冷峻嚴酷的另一面。1690年以后，他致力于集中王權(quán)，避免大權(quán)旁落?；始壹遗脊倬迂斦?，向皇帝秘報當?shù)毓賳T的行為和當?shù)氐呢斦闆r，以便皇帝對日常官員行為進行多重監(jiān)督。他建立密折體系，從而成為他的私人情報處。他相當樂意在公開和私人的場合表現(xiàn)出對官員的憤怒，對于教會統(tǒng)治中國天主教徒之精神的要求，康熙出語輕蔑，毫不讓步。    

第六，“老叟”階段。康熙在幼年和青年時期都曾身患重病，苦難的人生讓他早衰。他的右手已經(jīng)不能用了，因此所有密詔都是他用左手寫的。1721年以后，他的身體非常虛弱，已經(jīng)無法批閱密折。這一時期朝政松懈，地方財政虧空，皇位繼承人的爭執(zhí)給他的晚年帶來了真正的痛苦。第七，“孩子”階段。史文講道：“幸運的是，康熙的第七個階段很短”。“當康熙在北京寒冷的冬季駕崩之時，雍正果斷行動，最終登上了皇位”。

史文最后對康熙皇帝人生七個階段做了總體評價。“歷史偏愛康熙”，在經(jīng)歷了滿族入關(guān)后屠戮劫掠的征伐所帶來的恐懼后，百廢待興，康熙順時而動，節(jié)流開源，休養(yǎng)生息，恢復(fù)朝政使得經(jīng)濟富裕、社會安定。雖然，當時很多省份都長期遭受饑荒、洪水肆虐，但是國家糧倉充裕，饑荒能得到救濟，河流整治工程頗有成效，科考舞弊行為能夠得到懲治。同時，這也是一個文化繁榮的時代。這一時期很多杰出的作品都富含反叛精神，但是他們的創(chuàng)作都是不受干擾的。這時的中國是個統(tǒng)一、富裕、強大的大國，在領(lǐng)土邊界上極富進取性，內(nèi)政外交極具靈活性，康熙時代的中國令人景仰！

史文還對康熙的個人性格作了評價。“康熙并不是一個矯揉造作的人，他富有幽默感和好奇心，喜愛新鮮事物。他寬厚仁慈，不拘小節(jié)，但不得不表現(xiàn)出不茍言笑、不食人間煙火的一面。他可以很嚴厲，也時常嘲諷他人，但他并沒有皇子雍正的辛辣狠毒。“我覺得，在一定程度上，他把他的人格賦予了他統(tǒng)治下的中國。”

（上圖）法國傳教士李明1696年在巴黎出版的《中國現(xiàn)狀新述》一書

（下圖）西方學者總喜歡將中國康熙大帝與俄羅斯彼得大帝比較

《康熙帝的人生七大階段》是史景遷《中國縱橫》第二編中的一篇論文，發(fā)表于1967年。這篇論文可以當作史景遷《中國皇帝：康熙自畫像》的一篇導(dǎo)言來讀。論文主張用時間為向量對康熙皇帝的一生進行考察。這里所指的“向量”，借用數(shù)學名詞“向量”概念，用既有大小又有方向的量，表示概念的視域、走向及其變化。史景遷認為這樣“肯定更具歷史性”。

作者在文章中寫到：“既然我們已經(jīng)學會識別老套的和被扭曲的形象，現(xiàn)在就讓我們回到歷史去看看年譜。在年譜中，中國的皇帝們變得真實起來。與他們的臣民一樣，皇帝們變成了囿于時代的凡夫俗子，他們有血有肉，不論是身體還是思想都有局限，絕非超人。他們運用手中的工具和那些他們想象出來的工具，在有限的地理空間內(nèi)盡情地施展他們的雄才大略。”

史景遷是美國耶魯大學中國史研究專家，史氏著述選題獨特、構(gòu)思巧妙、文筆洗練，形成了獨標一格的著史風格。史氏早年撰著的《康熙帝人生的七大階段》一文，借用莎士比亞《皆大歡喜》中人生“七段論”來考察康熙帝的一生，學界對此曾好評如潮。但史景遷并沒有就此而裹足不前，在眾人對其贊賞有加之時，史氏卻陷入了另一種沉思，并逐漸萌生了一種念頭，即拋卻莎士比亞的“七段論”模式，從康熙帝本人的視角以其自身的話語分階段來總結(jié)他的一生，其結(jié)果就是《中國皇帝：康熙自畫像》（《中國皇帝》）的成書。作為一名風靡中外史壇的史學家，史景遷給我們帶來了太多值得思考的東西。今天，我們不妨從傳統(tǒng)的歷史上觀察中轉(zhuǎn)換一下視野，在體現(xiàn)著東西方文史傳統(tǒng)的靈光折射中，重新認知康熙皇帝的歷史貢獻以及人格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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