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文獻關(guān)于紫峰文人事跡的記載
作者：劉心長
中書左丞張公神道碑
李謙①
世祖皇帝始居潛邸②,招集天下英俊訪問治道。一時賢士大夫云合輻輳,爭進所聞。迨中統(tǒng)、至元之間③,布列臺閣④,分任岳牧⑤,蔚為一代名臣者,不可勝紀(jì)。至其愛君憂國,忠勤匪懈,好善疾惡,始終不撓,若時政之臧否⑥,生民之利病,知之無不言,言之無不盡,曾不以用舍進退累其心者,公一人而已。公諱文謙,字仲謙,姓張氏,世為邢州沙河人。曾祖桂,祖宇,皆潛德不仕?？加?/span>,邢州軍資庫使。曾祖妣秦氏,祖妣常氏,妣劉氏。公幼聰敏,讀書善記誦,自入小學(xué),與太保劉公同研席⑦,年相若,志相得。其后太保祝發(fā)為僧,侍世祖于潛邸,薦公才可用。歲丁未,驛召北上,入見,召對稱旨,擢置侍從之列,命司王府教令牋奏,日見信任。邢初分隸勛臣一千戶為食邑,歲遣人更迭監(jiān)牧,類皆不知撫治,加之頻歲軍興,郡當(dāng)驛傳沖要,征需百出,民不堪命。會郡人赴訴王府,公與太保實為先容⑧,合辭言于世祖曰:“今民生困弊,莫邢為甚。救焚拯溺,宜不可緩。盍擇人往治,要其成效。俾四方諸侯取法于我,則天下均受賜矣。”世祖從之,命近臣托克烏托、故劉尚書肅、李侍郎簡皆往,三人者同心為治,黜出貪暴,劃除宿弊⑧，不期月,流亡者復(fù),益戶十倍。于是世祖益重儒士,任之以政,蓋自公發(fā)之。辛亥,憲宗皇帝踐祚⑨,世祖以太弟日侍宸扆⑩,所言率賜俞允。公暨太保數(shù)條陳時務(wù),所當(dāng)先者為世祖言,皆奏可施行之。是后,大駕所臨,若大理,若漢鄂,公皆扈從。世祖皇帝即位,首拜中書左丞,與平章政事王文統(tǒng)共政建立綱紀(jì),講明利疚,以安國便民為務(wù)。詔令一出,天下有太平之望。文統(tǒng)素忌克,謀謨之際,屢相可否,積不能平。公遽求出,詔以本職行大名等路宣撫司事,且有后命曰:“第往行,詔卿。”比行,謂文統(tǒng)言天下生民罷瘵日久,發(fā)屬太旱,若不量蠲稅賦11,將無以慰來蘇之望。文統(tǒng)以為世祖新即大位,國家經(jīng)費為數(shù)不貲12,且素?zé)o積儲,何以供億13。公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俟時和歲豐取之,未晚也。”竟蠲常賦十之四,商酒稅額十之二。下車宣布德音,百姓歡欣鼓舞,思見德化之成。明年春,入朝,還居政府。始立左右部,分司綜務(wù),巨細畢舉,公之力居多。三年,阿哈瑪特領(lǐng)中書左右部,總司財賦,每事欲專,輒奏聞,不關(guān)白省府,詔廷議之。公昌言曰14:“分制財用,古有是理,不關(guān)預(yù)中書,無是理也。且財賦一事耳,若中書不敢詰,天子將親蒞乎?”世祖曰:“仲謙言是也。”阿哈瑪特語遂塞。至元改元,秋,詔公行省事中興。羌俗素鄙野,事無統(tǒng)紀(jì)。公求蜀士為人仆隸者,得五六人,援恩例,理而出之。俾通明吏,教以案牘,旬月之間,樞機品式粗若可觀15,羌人始遣子弟讀書,土俗為之一變。又疏唐來、漢延二渠,溉田十萬余頃,民迄今賴之。三年,還朝。諸勢家告有戶數(shù)千當(dāng)役,屬為私奴,朝議久不決。公言奴與良,法當(dāng)以乙未戶帳為斷,若已籍為奴,或奴之;而未占籍者,歸勢家可也。自余皆國家良民,必?zé)o為奴之理。其議遂定,至今守以為法。五年春,淄川妖人曰胡王者,作亂惑眾,逮系百余人。事聞,世祖命中書省議。公謂愚民無知,為所誑誘,殺首惡三數(shù)人足矣。右丞相安圖(童)是其言,命公與斷事官巴哈蒞決于濟南。既至,尸三人于市,余并釋去人以為死而復(fù)生。七年,拜大司農(nóng)卿,立諸道勸農(nóng)司,巡行勸課16，敦本業(yè)17,抑游末,設(shè)庠序,崇孝弟。不數(shù)年,功效昭著,野無曠土，載植之利遍天下。奏開籍田18,祭先農(nóng)19、先蠶20,皆自公始。尋又奏立國子學(xué),以魯齋許公衡為祭酒,選貴胄子弟教養(yǎng)之,所成就人材為多,已而分布省、寺、臺、閣,往往蔚為時望,達于從政,皆出公始終左右之力。阿哈瑪特當(dāng)國,榷民鐵為農(nóng)器21,厚其直以配民創(chuàng),立宣慰司行戶部于東平、大名,不與民事,惟印楮幣是務(wù)22,諸路轉(zhuǎn)運司,怙勢作威23,害民干政,莫敢誰何。公屢于世祖前極論其害,詔從公言,皆罷之。彼怒其沮已數(shù),欲中傷,賴世祖眷有素,計不得行。十三年,拜御史中丞。時阿哈瑪特威權(quán)日熾,恣為不法,慮臺憲發(fā)其奸,奏罷諸道提刑按察司,以撼內(nèi)臺。居數(shù)日,公奏復(fù)之。自知為奸臣所忌,不辭去未已也,亟請避位。明年,拜昭文館大學(xué)士領(lǐng)太史院事。初,世祖以《大明歷》歲久寢差,詔魯齋許公、太史令王恂、同知太史院事郭守敬測驗改正,命公董其事,故有是拜。歷成,賜名曰《授時》,頒行天下。十九年,拜樞密副使,首議肅兵政,汰冗員,選練將士,而優(yōu)恤其家,曾未及施,而一疾不起,薨于京師私弟之正寢,實二十年三月壬申也,享年六十有七,階至資政大夫。今上皇帝御極,追念舊德,特敕有司議頒恤典,贈光祿大夫,大司徒,謚忠宣公。夫人劉氏封襄國夫人。夫人前邢州節(jié)度使劉侯之女,姿淑,善事姑至孝,衣制必躬親之。公既貴顯,夫人常服不過縑素24,子女雖其鐘愛,每飯蔬食,服補綴之衣。常語人曰:“童心易以驕縱,當(dāng)預(yù)之以儉。”克宋之初,詔頒廷臣白金器皿,輒遣分遺親族,尤喜周恤孤貧,恭勤逮下,僮仆皆感恩惠。迨公之薨,家無余貲,曰:“吾家素尚清白,有書數(shù)匱,傳之子孫,萬金不博也。”其治家教子之賢類此。襄國生二子,長曰晏,初侍裕宗于東宮,為府正司丞。世祖思功臣子孫,選充刑部郎中,遷吏部郎中、大司農(nóng)丞。元貞改元,今上時時召見,命講經(jīng)史,特授集賢侍讀學(xué)士,參議樞密院事,升集賢學(xué)士、嘉議大夫、樞密院判官。次曰杲,武備寺丞。女五人,長適知深州事許善慶,次適侍衛(wèi)親軍副都指揮使董于亨,次適秘書少監(jiān)劉廙,次適集賢照磨李吉,次適典瑞大監(jiān)董士恭。公先娶李氏,早卒,生一女,適主薄喬淵。側(cè)室一子升,一女適劉槃。初,大理之役,我?guī)熤疗涑窍?/span>,國主高祥拒命,殺我信使,一夕遁去。世祖怒,欲屠之。公入言曰:“殺使拒命者,其國主耳,非民之罪。”世祖從之,特免殺掠,所活者無算。漢鄂之役,王師方啟行,公數(shù)言:“王者之兵,有征無戰(zhàn),當(dāng)一視同仁,不可嗜殺。”世祖曰:“保為卿等守此言。”既宋境,諸將分道并進,各遣儒士相其役,禁戢軍士,毋肆殺戮,毋焚燒廬舍,所獲生口悉縱遣之。其后混一之功,卒本于“不可嗜殺”等數(shù)語。信乎仁人之言,其利博哉!公為人謙恭篤實,外和內(nèi)剛,其好賢樂善,出于天性。人有寸美,必極口稱道,遭際以來,每以薦達士類為己任?；蛟?/span>:“人心不同,豈能盡識,一有失當(dāng),得無累乎?”公曰:“人才何嘗累己,第患鑒裁未明有遺才耳。且人臣以薦賢為職,豈得避纖芥之嫌而負國蔽善?”一時聞人揚歷中外者25,多公所舉,然未嘗有德色26。平居慈祥,樂易與人交,不立厓岸,及當(dāng)官論事,守正不倚,毅然有不可犯之色。又勇于為,茍一事可行,一善可舉,如梗茹在胸,必欲快吐而后已。若農(nóng)事,若鈔法,謂生民之重本,有國之大計,尤拳拳焉。樂聞己過,僚屬或相規(guī)勸,雖其言甚切,自敵以下宜若不能堪者,公每優(yōu)容之過亦隨改,不少吝。晚歲篤于義理之學(xué),摳衣魯齋求是正之27,有自得之趣,無他嗜好,惟聚書數(shù)萬卷而已。身居寵貴,自奉若寒士,門無隸,客至倒屣出迎28,惟恐不及,人以是多之。謙晚至京師,朝廷時有會議,嘗忝從先生長者29后,及見直言正色,不畏強御30。今已矣,若公者,豈可復(fù)得哉?
銘曰:泰道方隆31,萬物棣通32。乾龍將翔33,滃其云從34。維我皇元,肇開五葉。群賢匯征,翼扶大業(yè)。公由逢掖35,征詣公車。平昔所聞,逢時樂攄36。大理之行,武昌之役。賴公一言,民免鋒鏑。中統(tǒng)之治,至元之隆。公居政府,匡輔有功。饕餮擅權(quán)37,害民蠹國。奮義直前,發(fā)其奸慝38。如炭與冰,則不可同。退居散地,不忘公忠。見善必聞,有謀斯告。圣恩天大,愧無以報。舉賢達能,初非市恩。一時桃李,盡在公門。農(nóng)桑學(xué)校,相繼具舉。富庶而教,先后有序。澤民夙心,經(jīng)國遠圖。天不假年,有銜莫祛。公今已矣,公猶不死。事業(yè)卓然,載之信史。
元朝蘇天爵編《元文類》卷五十八
(《四庫全書》第1367冊,集部三○六,總集類)
注釋:
①李謙(公元1223-1312年):字受益,元代鄆州東阿(今山東省東阿縣)人。謙幼善記誦,為賦有聲,與徐世隆、孟祺、閻復(fù)齊名,而以謙為首。為東平府教授,生徒四集,累官方戶府經(jīng)歷。翰林學(xué)士王磐以謙名聞,召為應(yīng)奉翰林文字,一時制誥,多出其手。至元十年(公元1273年),升待制。十八年(公元1281年),升直學(xué)士,為太子左諭德,侍裕宗于東宮。裕宗崩,又傅成宗,轉(zhuǎn)侍讀學(xué)士,后又升學(xué)士。仁宗即位,召16人,謙居其首。晚年遷集賢大學(xué)士、榮祿大夫,退休后,卒于家,年79歲。謙文章醇厚有古風(fēng),不尚浮巧,學(xué)者宗之,號野齋先生。
②潛邸:古代指皇帝即位前的居所。郭若虛《圖畫見聞志》卷三:“太宗在潛邸,多訪求名藝,文進(高文進)往依焉。”這里指忽必烈即位前的居所。
③中統(tǒng)、至元:忽必烈在位時的年號。
④臺閣:古代指職居要位的尚書。東漢以尚書輔佐皇帝,直接處理政務(wù),三公之權(quán)漸輕。因尚書臺在宮廷建筑之內(nèi),故有此稱。臺閣往往與公府對舉?！逗鬂h書·仲長統(tǒng)傳》:“光武皇帝……政不任下,雖置三公,事歸臺閣。”李賢注:“臺閣,謂尚書也。”
⑤岳牧:傳說為堯舜時四岳十二州牧的合稱。《史記伯夷列傳》:“舜禹之間,岳牧咸薦。”后用來指州府大吏。傅亮《為劉毅軍敗自解表》:“況可重荷岳牧之任,復(fù)當(dāng)推轂之重。”
⑥臧否(pǐ匹):猶言好壞、得失。《詩經(jīng)·大雅·抑》:“未知臧否。”《左傳隱公十一年》:“師出臧否亦如之。”
⑦同研席:也稱同“硯席”,古代稱同學(xué)為“同研席”或“同硯席”。
⑧先容:事先為人介紹、關(guān)說。
⑨刬:“鏟”的異體字。
⑩踐祚:登上皇帝位。踐,履也。古代廟、寢堂前兩階,主階在東,稱阼階。阼階上為主位,因稱即位行事為“踐阼”?！度龂?/span>·魏書·管寧傳》:“陛下踐阼,纂承洪緒。”
11宸扆(chén宸,yǐng):宸,帝王居處,扆,帝王座后的屏。也借指君位。
12蠲(juān涓):除去,免除。《史記·太史公自序》:“蠲除肉刑。”
13不貲(zī資):亦作“不訾”。《晉書·傅玄傳》:“天下群司猥多,不可不審得其人也;不得其人一日,則損不貲,況積日乎?”“訾”,計算,估量。
14億:滿足。
15昌言:善言,正論。《尚書·大禹謨》:“禹拜昌言。”
16樞機:這里指西夏行省的重要職位和機構(gòu)及其運轉(zhuǎn)情況。品式:指標(biāo)準(zhǔn)程式。
17課:督促完成指定的工作?！赌淆R書·武帝紀(jì)》:“宜嚴(yán)課農(nóng)桑。”
18敦:厚。這里指重視,立根。
19籍田:古代天子、諸侯征用民力耕種田地。相傳天子籍田千畝,諸侯百畝?！对娊?jīng)·周頌·載芟序》:“《載芟》,春籍田而祈社稷也。”每逢春耕前,由天子、諸侯執(zhí)在籍田上三推或一撥,稱為“籍禮”。
20先農(nóng):古代傳說中最先教民耕種之人,祀之以為神?；蛑^即神農(nóng)氏,或謂指后稷?！墩摵?middot;謝短》:“社稷、先農(nóng)、靈星,何祀?”《后漢書·禮儀志上》“力田種各耰訖”劉昭注引《漢舊儀》:“春始東耕于籍田,官祠先農(nóng);先農(nóng)即神農(nóng)炎帝也。”
21先蠶:古代傳說中最先教民育蠶之人,祀之以為神?！逗鬂h書·禮儀志上》:“祠先蠶。”劉昭注引《漢舊儀》:“今蠶神曰菀窳婦人、寓氏公主,凡二神。”北周以后稱傳說中的黃帝之妃螺祖。
22榷:專利,專賣。《漢書·武帝紀(jì)》:“初榷酒酤。”顏師古引應(yīng)劭曰:“縣官酤榷賣酒,小民不得復(fù)酤也。”
23楮(chǔ儲):紙的代稱。蘇軾《題畫詩》:“春色入毫楮。”
24怙(hù互):依仗,憑借。柳宗元《封建論》:“怙勢作威。”
25顯:古代對先人的美稱,猶言“皇”,如顯祖、顯考、顯妣。
26揚歷:《三國志·魏志·管寧傳》:“優(yōu)賢揚歷,垂聲千載。”裴松之注:“《今文尚書》曰,‘優(yōu)賢揚歷’,謂揚其所歷試。”后謂仕宦所經(jīng)歷。蔣伸《授李玨揚州節(jié)度使制》:“揚歷斯久,聲猷益光。”
27德色:自以為有恩德于人而表現(xiàn)出來的神色。敦誠《寄懷曹雪芹》詩:“勸君莫彈食客鋏,勸君莫叩富兒門;殘杯冷炙有德色,不如著書黃葉村。”
28摳(kōu芤):古禮,見尊長時提起衣服的前襟,以示恭敬?！抖Y記·曲禮上》:“摳衣趨隅。”
29倒履:應(yīng)為“倒屣”?！度龂?/span>·魏書·王粲傳:“(蔡邕)聞粲在門,倒屣迎之。”屣,鞋子。古人家居脫鞋席地而坐;倒屣,謂急于迎客,把鞋子穿倒。形容對來客的熱情歡迎。
30忝:辱;有愧于?！对?/span>·小雅·小宛》:“夙興夜寐,無忝爾所生。”《書·堯典》:“否德忝帝位。”常用作謙詞。如忝在知交,忝列門墻。從:隨從,跟從。
31強御:強暴,威勢《詩·大雅·丞民》:“不矜寡,不畏強御。”
32泰道:泰暢的國運。泰:六十四卦之一,乾下坤上?！兑?/span>·泰》:“象曰:“天地交,泰。”王弼注:“泰者,物大通之時也。”后起意為通暢,平安。如否極泰來,國泰民安。
33棣(tì替):相通,通達。《漢書·律歷志上》:“萬物棣通。”
34乾:八卦之一,卦形為三,三爻皆陽。又六十四卦之一,乾下乾上。象征陽性或剛健。《易·說卦》“乾,健也。”
35滃(wěng):云氣四起的樣子。《漢書·揚雄傳下》:“不能浡滃浮云而散”
36逢掖:古代讀書人所穿的一種袖子寬大的衣服。
37攄(shū書):發(fā)抒,舒散,舒展。傅毅《舞賦》:“予意以弘觀兮。”《文選·張衡(西京賦)》:“心猶憑而未攄。”
38餮(tāo滔,tie鐵去):傳說中的一種貪食的惡獸。古代鐘鼎彝器上多刻其頭部形狀作為裝飾?！秴问洗呵?/span>·先識》:“周鼎著饕餮,有首無身。”后來比喻貪婪兇惡的人。擅(shãn善)權(quán):專斷政權(quán)。擅,專,獨攬,自作主張?！度龂?/span>·魏志·武帝紀(jì)》:“傕李傕〕等擅朝政。”
39慝(tè忒):邪惡,惡念?！稌?/span>·畢命》:“旌別淑慝。”
譯文；
世祖皇帝開始處居潛邸的時候,招集天下英俊之士訪問治國之道。一時賢士大夫象云合輻輳那樣,爭著進獻他們的見解。到了中統(tǒng)、至元之間,布列在朝廷的臺閣重臣,分任為地方的州府大吏,蔚然作為一代名臣的,不可勝紀(jì)。至于那種愛君憂國,忠勤不懈,好善疾惡,始終不撓,至于關(guān)于時政的好壞得失,生民的利病,知道的無不言,言之無不盡,曾不因為用舍進退困擾其心的,張公一人而已。張公諱文謙,字仲謙,姓張氏,世代是邢臺沙河人。曾祖名桂,祖名宇,都隱伏品德不出來作官,父親名英,任邢州軍資庫使。曾祖母秦氏,祖母常氏,母親劉氏。張公幼年聰敏,讀書善于記誦。自入小學(xué),與太保劉公秉忠為同學(xué),年齡相仿,志向相投。后來太保削發(fā)為僧,先行侍從世祖于潛邸,推薦張公的才能可用。丁未(公元1247年)那年,通過驛站召張公北上,張公到達上都后入見忽必烈,應(yīng)對稱旨,擢置侍從之列,命主管王府的教令牋奏事務(wù),一天比一天受到忽必烈的信任。邢臺在起初是分部隸屬勛臣一千戶作為食邑,每年派遣人更迭監(jiān)守管理,這些人都不知道安撫治理,加上連年軍興,邢臺郡治正當(dāng)驛傳的沖要,征斂需求百出,民不堪命。正好邢臺州郡有人到忽必烈的王府前去赴訴,張公與太保實際上事先做了關(guān)說,兩人統(tǒng)一口徑向世祖建言:“現(xiàn)在民生困弊,沒有比邢臺更為嚴(yán)重的了。搶救火災(zāi)援救溺水的人,應(yīng)該刻不容緩。可以選擇官員前往治理,規(guī)定治理的成效,使四方諸候取法于我,那么天下都受到恩澤惠賜了。”世祖應(yīng)允了。命近臣托克烏托、故尚書劉肅、侍郎李簡一起前去。三人同心協(xié)力地加以治理,貶除貪暴的官員,鏟革積弊,沒過一個月,流亡的民眾紛紛回來的戶數(shù)增加了10倍。于是世祖更加重視儒士,任使他們主管政務(wù),這大概是從張公開始的。辛亥(公元1251年),憲宗皇帝登上寶位,世祖以皇太弟的身份每天侍陪在皇帝的居處。世祖所說的話憲宗皇帝全都同意。張公和劉太保多次條陳時務(wù),所應(yīng)當(dāng)首先關(guān)注的向世祖建言,都奏請同意加以施行。此后,大駕所到的地方,象大理,象漢鄂,張公都侍從左右。世相皇帝即位,首拜張公為中書左丞,與平章政事王文統(tǒng)共同執(zhí)政,建立綱紀(jì),講明利病,以安國便民作為主要的政務(wù)。詔令一出,天下有了太平的希望。王文統(tǒng)平素性格妒忌好勝,相互謀劃政略的時候,多次對張公的意見加以否定,積久而成的怨憤實在難平。張公堅決請求外出任職,詔以本職行使大名等路宣撫司的職事,并且還有后面的詔命:“但往行還將詔卿。”將要出行時,張公對王文統(tǒng)說天下生民窮困日久,年來又屬大旱,若不量免除稅賦,將不能滿足未來發(fā)展生產(chǎn)的愿望。王文統(tǒng)以為世祖新即大位,國家經(jīng)費為數(shù)不可計量,并且素?zé)o積儲,如何滿足供給。張公說:“百姓富足了國君哪里會不富足呢?等到時局安定年歲收了再從民間征取,也不晚啊。”到底免除了常賦的十分之四,商酒稅額的十分之二。張公到任下車宣布德音,百姓都歡欣鼓舞,想著見到德政教化的成效。第二年春天,入朝,回來在政府供職,開始設(shè)立左右部分,主管綜務(wù),巨細全都舉辦起來,張公之力居多。三年(公元1253年),阿哈瑪特領(lǐng)中書左右部,總管財錢,每件事都想自專,每每向皇上奏聞,不關(guān)照省府,皇上下詔在朝廷上議論。張公堅持正論說:“分部管制財用,古代有這個道理,不關(guān)照中書,是沒有這個理的。并且財賦一事,如果中書不敢過問,天子難道要親自處理嗎?”世祖說:“仲謙說得對。”阿哈瑪特語塞沒話說了。至元八年(公元1271年)改國號為“大元”。秋,詔張公行省西夏職事。中興(今寧夏銀川市)羌俗向來鄙野,事務(wù)沒有綱紀(jì)秩序,張公尋求蜀地的士人為人作仆隸的,得到五六人,援引恩例解免了他們。使通曉明識的官吏,教以案牘辦理公文,旬月之間,行省機構(gòu)的標(biāo)準(zhǔn)程式已粗略可觀,羌人開始送派子弟讀書,土俗為之一變。又疏通了唐來和漢延二渠,灌溉田地10萬余頃,當(dāng)?shù)氐拿癖娭两襁€依賴這兩條渠的效益。三年,還朝。諸勢力之家告有數(shù)千戶應(yīng)當(dāng)服役,但卻屬為私奴,朝議了很久也沒有決斷。張公建言奴與良依應(yīng)當(dāng)以乙未(公元1235年)的戶帳為斷限,如果已經(jīng)籍沒為奴的,就是為奴了;而沒有在籍了,歸勢家是可以的。其余的都是國家良民,定然沒有為奴的道理。這個議案于是定了下來,至到現(xiàn)在還遵守為法式。五年(公元1276年)春,淄川(今山東省淄博市)有個妖人叫胡王的,作亂惑眾,官府逮捕關(guān)押了一百多人。這件事報奏上來,世祖命中書省商議討論。張公認為愚民無知,為妖人欺騙引誘,殺首惡三數(shù)人就足可以了。右丞相安圖(童)同意張公的建言,命張公與斷事官巴哈蒞臨濟南去處理。到達以后,斬殺三位首惡并陳尸于市,其余的人都釋放了,人們以為這些被逮捕關(guān)押的人是死而復(fù)生。七年(公元1270年),拜張公為大司農(nóng)卿,成立諸道勸農(nóng)司,巡行勸督農(nóng)桑,立根于耕織本業(yè),抑制游末之業(yè)，設(shè)庠序?qū)W校,推孝悌道德。沒有幾年,功效昭著田野沒有荒蕪的土地,栽植之利遍布天下。這些奏請開籍田,祭先農(nóng)、先蠶,都是從張公開始的。不久張公又奏請設(shè)立國子學(xué),以魯齋許公衡為祭酒,選送貴胄子弟進行教育培養(yǎng),所培養(yǎng)成就的人材是很多的,不久這些人分布在省、寺、臺、閣,每每蔚然成為時代有名望的人物,在從政時很練達,這都是出自張公始終相助之力。阿哈瑪特當(dāng)權(quán),專營買賣民間鐵器制造農(nóng)器,增加其價格以配給民眾。在東平、大名設(shè)立宣慰司行使戶部的職權(quán),不過問民事,只是把印紙幣作為營務(wù)。諸路轉(zhuǎn)運司,依仗勢力作威作福,禍害民眾干擾政務(wù),誰也不敢把他們怎么樣。張公多次在世祖前面極論其害,詔從張公之言,都罷撤了。那些人惱怒他們事情的毀壞,已經(jīng)打算多次中傷張公,依賴世祖關(guān)照有力,那些人的計謀才不得實行。十三年(公元1276年),拜授張公為御史中丞。當(dāng)時阿哈瑪特威權(quán)日熾,肆意干不法的事,顧慮臺省揭發(fā)他的奸行,奏請罷去諸道的提刑按察司,以撼動內(nèi)臺。過了幾天,張公再次向皇上奏請。張公自知被奸臣所忌,不辭去官位是不能完結(jié)的,就堅決請求避開重位。第二年,拜授張公為昭文館大學(xué)士領(lǐng)太史院事。起初,世祖以《大明歷》年代久了有誤差,詔魯齋許公、太史令王恂、同知太知院事郭守敬測驗改正,命張公總董其事,故此有這樣的拜授。歷法修成,皇上賜名《授時歷》頒行天下。十九年(公元1282年),拜授張公為樞密副使,首議整肅兵政裁減冗員,選拔將士而優(yōu)恤其家,還沒有來得及施行,卻一病不起,在京師私第的正室去世。實際時間是二十年(公元1283年)三月壬申,享年67歲,官階為資政大夫?，F(xiàn)在上皇帝統(tǒng)御政權(quán),追念張公的舊德,特勒有司儀頒恤典,贈光祿大夫,大司徒,謚忠宣公。夫人劉氏封襄國夫人。夫人是從前邢州節(jié)度使劉侯之女,姿容賢淑,善待公婆,非常孝順,縫制衣服一定要親手去做。張公已經(jīng)達貴了,顯夫人平常的衣服不過是一般的絲織品,子女雖然鐘愛,每頓飯也是粗蔬飯食,穿著補綴的衣服。經(jīng)常對人說:“童心容易驕縱,應(yīng)當(dāng)用儉樸來加以預(yù)防。”攻克宋朝之初,詔頒給廷臣的白金器皿,總是分送給親族,特別喜好周恤孤貧,恭勤待下,僮仆都感激她的恩惠。等到張公去世,家里沒有多余的錢財,她說:“我家平常崇尚清白,有書數(shù)柜,傳給子孫,萬金也不換啊。”她治家教子的賢慧品德都類似這樣。襄國夫人生二子,長曰晏初,侍伴裕宗于東宮,為府正丞。世祖念功臣子孫,選充刑部郎中,遷吏部郎中、大司農(nóng)丞。元貞(公元1295年)改元,現(xiàn)今皇上時時召見,命講經(jīng)史,特授集賢侍讀學(xué)士,參議樞密院事,升集賢學(xué)士,增嘉議大夫,樞密院判官。次曰杲,為武備寺丞。有五個女兒,長女嫁知深州事許善慶,次嫁侍衛(wèi)親軍副都指揮使董于亨,次女嫁秘書少監(jiān)劉廙,次女嫁集賢照李吉,次女嫁典瑞大監(jiān)董士恭。張公先娶李氏,早卒,生一女,嫁主薄喬淵,側(cè)室一子升,一女嫁劉槃。起初,大理之役,我?guī)熤疗涑窍?/span>,國王高祥拒命,殺我信使,一天傍晚逃遁去,世祖怒,打算屠城。張公進入建言說:“殺使拒命的,是他的國王,不是平民的罪過。”世祖聽從了他的建議,特地赦免殺掠,所存活下來的人沒法計算。漢鄂之役,王師將要出發(fā),張公多次建言:“王者之兵,有征無戰(zhàn),應(yīng)當(dāng)一視同仁,不可嗜殺。”世祖說:“保證為卿等遵守此言。”已經(jīng)進入宋境,諸將分道并進,各遣儒士相助其役,禁止軍士,不要肆意殺戮,不要焚燒廬舍,所獲的俘虜全部釋放遣散。其統(tǒng)一天下的功勞,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不可嗜殺”等數(shù)語。實在真實啊仁人說的話,它的效利是博大的呀!張公為人謙恭篤實,外表溫和內(nèi)心剛直,他好賢樂善,出于天性。人有寸美,必定極口稱道。遭逢皇上的際遇以來,經(jīng)常以推薦賢達之士作為己任。有人說:“人心不同,豈能都了解,一有失誤,能不帶來麻煩嗎?”張公說:“人才怎么能連累自己,只是擔(dān)心鑒察辨別不明有遺留人才。并且人臣以推薦賢人為職責(zé),怎么能躲避細小的嫌疑而辜負國家掩蔽善舉。一時知名人士歷宦中外的,多是張公所舉薦,然而未嘗有自德的神色。平時待人慈祥,樂與人交往,不是站立厓岸高高在上的樣子,等到居處官位論斷事情時,堅持正理毫不偏倚,剛毅神情有不可侵犯之色。又勇于敢做敢為,如果一事可行,一善可舉,就象草莖塞在胸中,一定想趕快吐出而后已。象農(nóng)事,象鈔法,認為是民眾的重大根本,有關(guān)國家生存安危的大計,尤其眷念掛心。樂于聽聞自己的過失,僚屬有時相規(guī)勸,雖然那些話很尖銳,自敵人以下恐怕是不能忍受的,張公經(jīng)常寬容地加以接受,過失也隨即改正,沒有一點吝惜免強。晚年愛好義理之學(xué),恭敬地請求魯齋許公衡教正,有自得之趣,沒有其他嗜好,只是收集了數(shù)萬卷的書而已。張公身居寵貴的要職,客人來到趕忙出迎,唯恐等不及,人們因此稱道。李謙我晚年來到京師,朝廷時有會議,曾經(jīng)忝從先生認為是長者,后來等到看見張公直言正色,不畏強暴勢力?，F(xiàn)在一切都過去了,象張公這樣的人,怎么還可能再得到呢?
銘曰:泰暢的國運方將隆興,萬物通達。剛健的乾龍將要飛翔,四起的蒸云涌起相從。維我皇朝大元,開創(chuàng)已經(jīng)五代。群賢匯集征伐,翼扶宏大的偉業(yè)。張公由穿著寬大袖子衣服的讀書人,用公車前去征辟他的到來。平常的學(xué)識,得到令人興奮地發(fā)揮作用的時機。大理之行,武昌之役。賴有張公的的建言,民眾免去了鋒鏑的殺戮。中統(tǒng)年間的國家治理,至元時代的天下昌隆。張公居于政府,匡王輔佐有功。貪婪兇惡的人獨攬朝權(quán),害民殃國。張公奮起伸張正議直陳于皇上面前,揭發(fā)他們的奸詐邪惡。象炭和冰一樣,是不可同在一塊的。張公退居散官的地位,不忘對公家的忠誠。見善必定奏聞,有良謀就奏告。圣恩象天一樣大,慚愧無以報答。舉薦賢能之士起初并非為了換取人們的報恩。當(dāng)代他栽培的桃李杰出人才,盡在張公的門下。農(nóng)桑學(xué)校,相繼具舉。富庶以后又加以教導(dǎo),先后有序。張公具有恩澤于民的平素心愿,治理國家的遠大謀圖?？墒巧咸觳荒芙o他更多的年壽,有官銜也不能逃脫。張公現(xiàn)在已經(jīng)仙逝了,張公仍然是不死的。張公的事業(yè)卓然,是可以載之信史的。（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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