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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驥才《書房一世界》:平易中有大風(fēng)景

時間:2020-05-06 14:47:37  來源:文藝報  作者:陳艷敏  瀏覽: 分享:

 

無論風(fēng)云如何變幻,書房大概是一個作家安頓心靈、最為愜意的所在了吧?正如馮驥才先生在他的《書房一世界》中所說,深陷文化搶救事業(yè)之中的他,整日離家在外,身在田野,每每回到家中,進(jìn)得書房,便如野鳥回巢,無限溫馨。書房是他最感放松、最接近天性自然的地方,由此生發(fā)的文字便也帶著天然的松弛與自在,伴著窗前的一抹夕陽,緩緩地舒展開來。

 

馮驥才是一個重情重義之人。無論是他的《感傷故事》《馮驥才的天津》,還是他的《俗世奇人》,都透著濃重的情義和深厚的悲憫——那是一個作家,確切地說是一個好作家必不可少的品質(zhì),亦是其天性本質(zhì)的自然流露?!稌恳皇澜纭芬鄰?fù)如此。雖然只是一室的器物擺件、案頭清供,但卻濃縮了作家無邊的情義和情懷,如編者在腰封所題,那是“一個一己的世界,又是一個放得下整個世界的世界”。

 

“許多在別人眼里稀奇古怪的東西,再普通不過的東西——只要它們被我放在書房里,一定有特別的緣由。它們可能是一個不能忘卻的紀(jì)念,或許是人生中一些必須永遠(yuǎn)留住的收獲。”馮驥才先生如是說。而那些被他珍愛的物件,常常是機(jī)緣巧合下朋友送的一對鎮(zhèn)尺,偶遇的場合陌生人贈的一支鋼筆,無以相贈之時大山里的挑山工贈予他的一根扁擔(dān),看似簡單平常,于他卻都飽含了情義,有著特別的意義。被他放進(jìn)書房的泰山挑山工的扁擔(dān),曾使他看到一個人窮困所迫下的勞苦選擇,亦給他帶來深深的感動:“他知我為他們寫過《挑山工》一文,一個謝字沒說,卻把他用了一生的扁擔(dān)贈給了我。我接過扁擔(dān)時渾身發(fā)燙,不知該說什么,我知道此物相贈的分量。挑山扁擔(dān),情重于山。”而此時的我,也已看得熱淚盈眶了。

 

他在書房里“供奉”的,還有一杯取自老家寧波慈城的泥土。原本是兩杯,一杯被他擺在了父親的骨灰盒邊,另一杯被他恭敬地擺在了書架上。“我的生命來自這泥土,有它,我心靈的根須便有了著落。”他是一個念情念舊的人,自書的福字,穿越了歲月的老照片,孩提時代的圖畫書、小人書,乃至閑章、花箋,都被他以自己的“邏輯”收藏著,特別的物品,寄托著別樣的情懷。他說:“人不能陷在昨天里,又不能忘卻昨天。”追憶往昔,或更能辨清來路。正如經(jīng)典總能穿越時空,對于老物件、舊人情,馮驥才先生說:“真正有魅力的東西,不是時間愈長愈淡,而是愈久愈深。”

 

他書房里的每一個物件都有故事,都有感情。“煙斗放了四十年。它與我吸煙有關(guān),與我的小說有關(guān)。”他的第一篇短篇小說《雕花煙斗》英文版被一個意大利讀者讀到,這位深受感動的讀者托人輾轉(zhuǎn)贈給他這個木刻的煙斗,多少年過去,他將它擺在書房里,成為了一件小小的紀(jì)念品。一個普通的硬木樹樁,在他的書桌上一擺也已20年,“個中理由,還是為了一種紀(jì)念”。30年前的一位英國詩人,在散步時隨手從地上拾起一片葉子并寫下“秋天的禮物”送他,讓他感到“物本無情,情在人心”。執(zhí)著的朋友知道他的所好,年復(fù)一年給他送來的老黃歷他也珍藏著,并在自己的文章里念叨:“能告訴我他為什么這么做嗎?能知道這樣的年歷掛在房中會是什么感覺嗎?”他領(lǐng)略了這情義,他的文字里便飽含了情義。連樓頂書房的陽臺上無意長出的一棵小樹,作為獨(dú)特的“遇見”,他都記在他的書本里,訴說相遇之歡喜,生命之偶然。

 

他的書桌上還有三把拆信刀,在書信往來的歲月里,曾幫助他拆開了成千上萬的讀者來信。其中的一把意味深長,那是他在索姆河戰(zhàn)場遺址博物館的紀(jì)念品店里買回的,是一戰(zhàn)硝煙彌漫的戰(zhàn)場上一位士兵留下的,子彈做的刀柄上插著銅片的刀面,上刻一雙花朵。“顯然這是一個心靈手巧的士兵在戰(zhàn)爭的空閑里自制的,用來裁開家信。它流露著這位不知名也不知國度的士兵對家人、對生活、對和平的期待。在那‘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的年代,這小小的拆信刀傳遞出那場戰(zhàn)爭的惡魘籠罩中人性的渴望。這小刀感動了我,我把它買下,帶了回來放在我書桌上。”他被感動的同時,我也被感動了,霎時我想起了加拿大10元紙鈔上的罌粟花和佛蘭德斯戰(zhàn)場上軍醫(yī)John McCrae留下的感嘆命運(yùn)、祈求和平的詩歌……

 

具有相同意味的,還有汶川地震時馮驥才先生從北川中學(xué)的廢墟中撿回的一本《生物學(xué)》課本。“我撿起一本課本,封面和內(nèi)頁皆已砸爛,這孩子呢?”待翻開來,那是一本人教版八年級的《生物學(xué)》課本,課本內(nèi)的文字下劃著線,扉頁的左下方寫著孩子的簽名……至此我已是不忍卒讀了。懷著同樣的沉重,馮驥才先生將它默默地收了起來,帶回了書房,“為了記住這孩子,也為了可以永遠(yuǎn)觸摸到此時的沉痛與悲哀”。

 

無聲的物品,承載了太多的往事。從德國內(nèi)務(wù)部副部長贈送的嵌有柏林墻碎塊的玻璃鎮(zhèn)紙,到山西晉中后溝村的村婦贈送的現(xiàn)場縫制的虎枕,從祖上傳下來的一個花瓶,到廢墟中撿回的一塊檐板,從他的文字里,我讀出最多的就是情義。那個虎枕是后溝村的村婦感受到他對民間藝術(shù)的熱情執(zhí)意送給他的。“我喜歡,喜歡它的稚拙淳樸,它實(shí)實(shí)在在的生活情感。”馮驥才先生說。的確,民間藝術(shù),有著深厚淵源的積淀和人間煙火的生氣,與馮先生的氣質(zhì)與心性想必亦是相合相通的。

 

泥人張的《漢鐘離》立在他的書架上,與他的那些關(guān)于泥人張的文字遙相呼應(yīng),顯示著氣場中的和諧。而那件《漢鐘離》,卻于大刀闊斧中盡顯著樸拙的大氣。被他留在書房的木獅有著同樣的氣質(zhì),他將它“獨(dú)此一個”地留下來,只因“我最喜歡的是這木獅的民間性,氣質(zhì)樸實(shí)憨直,造型簡練敦厚,刀法樸拙又簡練,有一種鄉(xiāng)土的大氣”,是地地道道的民間藝人的手法。“凡經(jīng)民間藝人之手,必有民間田野生活的情感。精英人士能耐再大,也造不出這種民間味道來。”風(fēng)化得厲害的關(guān)公像,被他擺在書房,“不是為了祈雨,也不是為了此像罕見,是因為這雕像充滿民間的淳樸、率真、稚氣、隨性、放達(dá)。左半張臉可能常被風(fēng)吹,風(fēng)化日久,面孔模糊,但神情猶然。凡具此氣質(zhì)者,皆為至上之美”??磮D片,這件確實(shí)不俗——自俗中來,但卻不俗,大俗大雅是也。當(dāng)然,不俗的藝術(shù)亦需慧眼辨識。而真藝術(shù)常常濃縮了生活的本身,帶著粗糲但卻真實(shí)的民間情感和生活況味,武強(qiáng)的年畫、白溝的泥人,在他筆下,無不引來舊時風(fēng)物和人文點(diǎn)滴的懷想。

 

一同藏于書房的,還有海明威的一紙書信及其夾雜其間的珍貴照片,司湯達(dá)1819年寫于佛羅倫薩的一頁日記,1840年李斯特于歐洲巡演時的一頁樂譜……在他的文學(xué)藝術(shù)科學(xué)大家的手跡收藏中,我們看到的不只是一介文人的書房,而是文化人的文化情懷和不息的文脈流長。“手跡是歷史人物帶有簽名的各種文獻(xiàn),手跡是人的生命痕跡,是借助筆留在紙上的一種心緒與情感,它會叫我們感受到那些偉大生命的氣息。”馮驥才在意這些。

 

文人加畫家的他,案頭自然少不了文玩清供。讀《案頭小品》的感覺就是悠然陶冶,文火慢燉。“別看我書案上的小品并不貴重,若想在此立足,絕非易事。”他有自己評判的尺度。他所看重的,依然是附著其上的情感價值和精神價值。他收藏的藏傳佛教藝術(shù)品中,惟獨(dú)將一尊千手佛和一尊擦擦擺在了他最看重的書房,是因為“在那個文化上一片荒蕪的時代,它像美的天使一樣把我的小屋照亮”。而擦擦的珍貴性則在于,“它是我童年時代僅存無多的證物”。而當(dāng)讀至第93頁,三張氣韻流暢的行書筆墨,頓時帶來不一樣的氣息,那是馮驥才先生書于心居書房的行書手稿,在花箋的背景襯托和形狀不一的紅色印章點(diǎn)綴下,有著說不清的風(fēng)雅。其中書于癸巳仲夏的一幅《真字千金》,可謂字如其人,人如其字,是陶冶、滋養(yǎng),也是享受,會心會意,意味無窮。他懷著深情書寫,隨著性情把玩,書房里的任何一件物品,都承載了他的情感、記憶,聯(lián)結(jié)著他的天性、靈魂,借由這些物品,他回到最自如的本真、本我與本在。

 

看著他的這些器物擺件和心頭之好,自己的記憶時而也在不經(jīng)意間被激活。如馮驥才先生所說,“書房的生活全部是心靈的生活”,我的書房,或者說我的家里,何嘗不也有著這些特別的收藏呢?往昔的信件、家書、日記,中學(xué)的手抄報,出差旅行的機(jī)票火車票,博物館劇院電影院的各種門票……那是生活的痕跡、歲月的流轉(zhuǎn),是真實(shí)走過的每一寸光陰,重溫的剎那,或能幫助我們看清來路,照見未來,獲得有益的啟示和鼓舞。

 

當(dāng)然,既然是書房,自然少不了書。書是馮驥才先生的另一個世界。“世界有的一切在書里,世界沒有的一切也在書里。過往的幾十年里,圖書與我,攪在一起。讀書寫書,買書存書,愛書惜書,貫穿了我的一生。我與書緣分太深。”隨性的堆放,也顯示了身處書房的自在從容。“書房亂糟糟的,才覺豐盈。”“書房之美包括它的隨意與繚亂。”書房,是他最隨心隨意最適心適意的地方,用他自己的話說,書房不是給人看的,只是為己所用,“書房如山文字,思者方能安享”。

 

他的書房里有他成沓的手稿,亦有相伴身邊50年的書,有特殊時期為保存下來而扯去了封皮,過后又用結(jié)實(shí)的紙夾板做成“精裝”并自繪了封皮的《歐根·奧涅金》,有與妻子交往時所贈并題有贈言、留下了妻子性格的《唐前畫家人名辭典》,還有對自己有著特殊意義的自印書。“有了這些書,我的書房自然與他人不同。”馮驥才看重這些。有些東西,有些情感,有些情義,確實(shí)是隱秘而實(shí)在的。

 

當(dāng)然,今天的馮驥才,視線已經(jīng)不全在眼下的書房了。他的書,也已不再僅僅局限于書桌的紙頁上。

 

記得馮驥才先生在《馮驥才的天津》一書中曾經(jīng)寫過他的一張傷痕累累卻不忍丟棄的舊書桌,那張歷經(jīng)了時代變遷已經(jīng)目不忍睹,卻陪伴他度過無數(shù)坎坷歲月,見證了他的悲歡榮辱,讓他無限掛懷的舊書桌,至今仍未被他舍棄,在《書房一世界》中再度提及,他說:“我對老東西總有一點(diǎn)依戀。”對一張破敗不堪的舊書桌都戀戀不舍,都能永久帶在身邊的人,怎么可能舍棄蕓蕓眾生,對世間美好麻木不仁呢?所以,當(dāng)他走出書房,看到推土機(jī)在城市改造的進(jìn)程中即將將民間的種種毀于一旦之際,他曾以一己的力量攔在了推土機(jī)——這威力無窮的現(xiàn)代機(jī)械前面,只為再看一眼曾經(jīng)居住其間、身陷困頓的文人街坊用不同心情在自家白墻上畫出的一扇窗。同為文人,他懷著深愛與同情記錄緬懷,感同身受,懷著期望和熱切身體力行,奔走呼告。

 

聯(lián)想到許多年前,這張舊書桌下的水泥地面曾被他在日復(fù)一日的寫作中磨出深深的足痕,而今換了木地板,反而沒有磨得那么厲害,他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十多年,我大半時間在大地上做文化搶救,我的足跡散落在田野中了。”過去,書房到畫室的路曾是他“人生中走得最多、最短、最美妙的一條‘小路’”,他喜歡信由性情,隨心隨意,自從投入到文化遺產(chǎn)搶救的事業(yè)之中,他便放棄了性情,遠(yuǎn)離了書齋,將足跡和情懷灑向了鄉(xiāng)野四海。他愛綠茶,然而閑坐書房悠然品茗的光陰于他亦是愈來愈少。“自進(jìn)入了新世紀(jì),我的書房就有了變化,時不時搬進(jìn)了汽車或飛機(jī)里。這由于,我開始全力來推動對大地上瀕危的民間文化的搶救了。我必須離開書房,到各地去。搶救工作從來都是在田野一線。”然而正如他在書的末頁所說,一切未變,田野,是他書房和書桌的開創(chuàng)與延伸。

 

生命本身或許就是一張紙、一卷書,所作所為,即是創(chuàng)作。而他置于書房、壓在箱底足足50年的一本《天津磚刻藝術(shù)》又是怎么寫成的呢?“大約一年多的時間里,我每天都將一個木凳子綁在自行車車座后邊的架子上。胸前掛著一個從朋友那里借來的老式‘127’相機(jī),衣兜里揣著一個小記錄本,在老城那邊一條條街地走,左顧右看,見到有磚雕的房子就停下……”那是認(rèn)定去做一件事的虔誠與執(zhí)著,是懷著篤信在大地書房和書桌上的傾情書寫。

 

所以今天,他的書房已經(jīng)不僅僅在他位于天津衛(wèi)的閣樓上了,而是伴著他辛勤的足跡和瀝血的情懷走遍了大江南北,在這個不自知的過程中,他已將功業(yè)寫在了無聲無息的蒼茫大地上——最偉大的書寫大概就是行動的書寫,就是生命的書寫。今天他回到自家的書房,常常只是短暫的歇息,看著屋內(nèi)的花草、擺件,獲得短暫的放松。

 

“把大自然之美請進(jìn)來,是我書齋的理想,亦是我書齋之美學(xué)。大自然的美是隨性自然之美。故而我書齋里向來木葉蔥蘢。”習(xí)慣了風(fēng)餐露宿野外奔波的他,是否早與造作的布置格格不入了呢?潛意識里,他是否早已將靈魂融入了天地自然,消弭了天、人的界限呢?他說他最不喜人工雕琢的盆景,最愛隨意攀爬的綠蔓。那是生命向光向美、自由伸展的天性。

 

他的文字,亦承繼了這天性。馮驥才的文章不長,如《俗世奇人》就是一則一則的小故事,這本《書房一世界》像是坐在書房的陽臺上跟你“碎碎念”、拉家常,說說他西曬的小窗,說說他合心的花草,說說他的手稿、書信,說說他的藏巴拉和泥人張,三五百字,千八百字,興來即聊,興盡則止,淺近而又平常,自然親切中極盡著人性和趣味。“高僧只說家常話”。記得齊奧朗在接受采訪時也表達(dá)過:一個人寫一篇40頁長的隨筆時,不管寫什么,他從一些預(yù)先的假設(shè)開始,然后,成為其囚徒。也許是書房松弛的環(huán)境賦予了他無形的自由,《書房一世界》的寫作隨心隨性,輕松自然,不事牽強(qiáng)。聯(lián)想到圈內(nèi)時興長散文的當(dāng)下,短小的文章是否更顯平易,愈加難得了呢?做平常人,寫平常字,是否也越來越難,越來越顯珍貴了呢?

 

回到平常,乃不平常。馮驥才先生說:“當(dāng)我一個一個細(xì)節(jié)寫下去,我才知道人生這么深邃與遼闊!”淺易中,他向我們展示了人世的大風(fēng)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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